我一点都不想把这篇本该十分严肃的文章写成一个串烧,但是很遗憾,在我远远还没有结束全文的时候,我就早早意识到,我无力驾驭今天这篇文章所打算呈现的主题。
关于人类整体的生与死,是一个宏大且无法给出结论的话题。并且出于人类行为的复杂性和迷惑性,也让这篇文章所涉及到的一切成为了一个串烧。
只有奥本海默在原子弹爆炸之后确定性地说过:我们如今成为了死神。
图源:奥本海默剧照
对于生活在和平国度和和平年代的我来说,“奥本海默”此前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直到我坐在电影院里,在IMAX大屏把我的钛合金狗眼闪了很多次以后,那些密集的核聚变一样的对话才慢慢在我的内心浮现出了震撼和恐惧。并且,那个下午,原子弹在屏幕上爆炸之后,奥本海默,这个本来集智商与智慧于一体的“之父”的人物,当他的眼神从欣慰转向焦灼再转向空洞的瞬间,他的眼神只能射向三个人,整个IMAX大厅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
我想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奥本海默》在中国已经上映了两个月的缘故。它在全球的总票房接近十亿美元,排到了全球年度票房榜第三,在中国的票房比0.6亿美金略微高出一点。排除中国的表现,这个票房令大场面导演诺兰都“完全没想到”。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制作一部电影,必须等到两三年后才能真正问世,创作者也许会事先揣摩观众的兴趣、喜好,“但有些时候你就是赶上了一波潮流,正好我们讲的故事是当下观众一直等待想看到的。”
人类社会距离核大战最近的时刻,是在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如今那代人已经失去或接近失去了网喷权,而我们身边的年轻一代正雄心勃勃地卷在各种PUA和CPU之中,核武器明显与他们有代沟,所以人类的生存与死亡,很难在我们的话语体系里成为一个与大众利益相关的沉重话题。
但是诺兰说:关于核武器的可怕现实是,这个危机将盘踞在地球上,永不离去。而且,是一种被奥本海默称为“可怕的可能性”的恐惧吸引了他拍摄这部人物传记电影:“在进行(原子弹试爆)之前,工作团队面对着一个极小的机率——当他们按下第一颗原子弹试爆的按钮之后,有可能会燃烧整个大气层,毁灭全世界。”
图源:Pixabay
二战结束,看见核武的威力之后,世界各大国纷纷效仿美国,争先恐后地研发核武器。先是苏联,后是英国、法国,乃至中国,再到后来,印度和巴基斯坦都拥有了核武,南非和乌克兰也曾一度都是拥核国家,弹丸小国以色列为求自保也研发出了核武器,就连经济被封锁几十年的朝鲜也频频进行核试验……
并且,时至今日,人类再次被核武器推到了躁动与不安的十字路口:
总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俄罗斯宣布举行三位一体战略核力量的演习;
普京签署法律,撤销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
世界秩序的总工程师美国宣称研发B61核弹的现代改进型;
以色列一位部长称在加沙地带投放核武器是“一种选择”……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
奥本海默一度十分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将印证这一古老的朴素的命题。他带领一众科学家制造出足以摧毁世界的武器,又赌上后半生的命运阻止美国政府运用这门超级武器,成为他性格完全相悖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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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政客来说,这并不能构成悖论,比如,普京曾说过——如果俄罗斯都没有了,那还要这个世界干什么?
普京用核武器威胁全世界的时候,却换来与政治不相干的马斯克的回怼:俄罗斯发射的核弹只会落在自己头上。
电影《奥本海默》来源于《奥本海默传——美国“原子弹之父”的胜利与悲剧》一书。
原著和电影都试图努力揭示奥本海默作为一个人的复杂性——他渴望自己的成就被世界看到,因此没有极力阻止美国政府的决策,却表现为无能为力阻止;而在他的成就被世界看到之后,他又立马陷入悔恨,在悔恨和苦修中抵消个人成就带来的灾难。
他通过曼哈顿计划主持原子弹研制工作脱离了平庸,但也被其所属的时代拉扯。天才之为责任不仅微妙难测,也搅拌着痛苦和难堪。
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那天,有一位科学家对奥本海默说,“现在我们都是狗娘养的了”。
这就是科学家的命门所在。
其实,在层出不穷的“狗娘养的”们面前,科学家又何必如此内省和愧怍?
书中记载,在会见杜鲁门的时候,奥本海默试图说服总统,“通过对原子能技术实行全面国际管制来阻止核武器扩散”,但是杜鲁门的算盘是让陆军掌握对原子能的永久控制权。书中这样写道:“奥本海默最终意识到总统无法理解他想表达的紧迫感,于是他紧张地搓着双手又说了一句让他后悔的话,他在紧张时一向如此。他轻声说道:‘总统先生,我觉得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这句话激怒了杜鲁门,他后来告诉戴维·利连索尔:‘我告诉他,鲜血是在我手上,让我来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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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影当中,奥本海默一脸落寞地离开了总统办公室,杜鲁门则在他的背后说:“不要让那个爱哭鬼再来我办公室。”
即便到了第二年的5月,杜鲁门仍对这段经历记忆犹新,他在给艾奇逊的信中写道,奥本海默是一个“哭哭啼啼的科学家”。
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2022年1月,全球共有12705枚核弹头,其中,俄罗斯拥有5977枚,美国拥有5428枚,合计约占全球核弹总数的90%。
实际上,世界各国关于核武器的数据并不是公开透明的,这个世界上究竟存在多少核武器,其实是个未知数。世界各国仿佛坐在一个巨大的赌桌上,谁也不漏底牌,就这样维持着所谓的“核恐怖平衡”。
世人的一个共识是,第三次世界大战打不起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核恐怖平衡”。因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一定会大规模使用核武器,那将是全人类的末日。爱因斯坦也曾发出这样的警告:“我不知道第三次世界大战会用哪些武器,但第四次世界大战中人们肯定用的是木棍和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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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几十年之后的今天,大国之间的竞争再次来到一个危险的地步。“恐怖核平衡”自然还是存在的,但与古巴导弹危机时相比,有一点发生变化了:那就是有些核大国,已经丧失了发展方向了。
在最主要的三个军事大国中,只有中国明确承诺了不首先使用核武器,美国和俄罗斯虽然也表态,不会轻易动用核武器,但他们依然把核武器当成是主动攻击对手,赢得战争的杀手锏。
有人将最近三年发生的国际政治事件,与一战前的历史对比后发现,两者竟然高度相似:
一战前,同样是一场全球瘟疫爆发,一个地区的经济陷入衰退,一场局部战争,一名政要被刺……可以说,当下一切,几乎都照着一战前的剧本在重演。
“我们正在梦游般地进入第三次世界大战。”特斯拉公司创始人埃隆·马斯克在X平台(原推特)上说。
在谈及自己未来五年的计划时,他说:在家里挖个地窖!
——这个足足有十八层楼深的地窖将配备厨房、餐厅、书房、直播室,以及火箭发射井,可以随时飞往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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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战争旋涡中的泽连斯基,在采访中被问到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他露出笑容时,他谈到了他的狗。
他说:“有时我看着所有这些战争或危机,不仅是乌克兰,还有非洲和中东,到处都是……有些时候我看着这些,会觉得最好的做法是让这个星球成为狗的星球。”他还笑着补充说:“有些时候我是真的不理解人类。”
受限于格局和见识,所有的时候,我都真的不理解人类。包括核战争会不会发生,何时会发生,如何阻止它的发生,我对此没有半点见解。
狗子能不能胜任接管这个星球的角色,我也不置可否。但是AI的发展之快却是让人有点瞠目结舌,也许在人类消亡之际,就是AI接管地球之时。
以色列学者尤瓦尔·赫拉利在AI与人类的关系中持有非常乐观的立场,就像以色列人在保护自己时的主动,AI在他那里是从属的服务于人类的角色。
图源:《未来简史》封面/中信出版社出版
他在《未来简史》中说:人类几千年来的心头大患——饥荒、瘟疫和战争被逐渐解决。当然还算不上被完全解决,但已经从过去“不可理解、无法控制的自然力量”转化为“可应对的挑战”。
所以他接着说,人类所有的想象,都围绕一条主线和两个角色展开。两个角色是宗教和科学,而主线是:如何将人类的痛苦最小化,将快乐最大化。
他举例道:
“在一项著名的实验中,科学家把电极连接到几只大鼠的脑部,大鼠只要踩下踏板,就能制造出兴奋的感觉。接着,当他们让大鼠在美味的食物和踩踏板中二选一时,大鼠宁愿选择踩踏板。
这几只大鼠一次又一次踩下踏板,直到因为饥饿和疲惫而倒地不起。
如果真想长久感受到快感,必须改变人类的生物化学,重新打造人体和心灵。”
“我们也正在这方面努力。我们可以争论这究竟是好是坏,但似乎21世纪的第二大议题——确保全球的幸福快乐——就是会牵涉到重新打造智人,让人可以享受永恒的愉悦。”
这位以色列人多年前的展望,正在由美国人转化为局部现实——马斯克计划三年后推出一款叫做“猫女”的智能机器人取代女性,满足男人们的各种需求,甚至是生孩子。
图源:马斯克X截图
马斯克强调,“猫女”有着真正的手感,是完美伴侣,可以订制,并且售价便宜,折合人民币仅仅十几万。这个价格远远低于中国很多地区的彩礼。
科技的发展也许有助于马斯克把“猫女”做的更好。据说,11月7日OpenAi开发者大会上的消息表明,AI已经具备了连续思考的能力。
还有更危言耸听的。周鸿祎说,GPT10到来的时候,将是人类走向灭亡的时候,就好比6000万年前,恐龙灭绝却造就了新的物种,哺乳动物开始上岸,造就了一个新的时代。
他认为硅基生物,也将会完成人类之前所有的幻想,如星际穿越、时空旅行等,因为硅基生物的构造,寿命更长,更抗宇宙射线。
他还表示,GPT10的出现是人类走向灭亡的时候,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了,谁也无法阻止了。
周鸿祎难免有哗众取宠意味(他一向如此),大量的科幻作品都曾描述过这种场景。但是人类也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由进化而来。可以假设,一个有自主意识的AI具备了自主进化能力,以它们的兼容能力,会不会产生比人类科技的范式革命更为炫目的科技颠覆,会不会诞生一个更为高级的文明,一个降维打击人类的文明?
即便是人类之中的天才也充满了缺陷,更遑论我们普通人。比如奥本海默就被看做是这样一个人,一个集合了内敛、阴郁与狂妄,痛苦与荣耀,个人与集体,野心勃勃的英雄主义与脆弱的心理结构的混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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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AI天然地规避了这些人性的弱点,也许它们具有哲学家所说的绝对理性。
至于消灭和取代人类,也许不用担心,到那时它们可能对人类不屑一顾:我们想过消灭山林里的猴子和取代动物园笼子里的大猩猩吗?
有人说,现实与幻想有着天壤之别,一个基本道理就是,恐龙并不是智慧物种,更不是它们创造了人类,而计算机AI则是智慧人类的杰作,人类有能力创造出来,也一定有能力控制其走到毁灭人类世界的地步,眼下的GPT离潘多拉魔盒还差得很远,把心思用于将其更多的造福人类才是业界正道,大谈毁灭论实有哗众取宠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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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量子物理学逐渐成为显学的今天,诺贝尔奖得主、英国数学物理学家罗杰·彭罗斯提出了一种耐人寻味的理论,他认为死亡只是宇宙中能量的转化,人的灵魂会以量子形态继续存在。他的量子灵魂理论认为,现在的人工智能不管如何先进,在有一点上永远也比不上一个普通人类,这一点就是直觉,也可以理解为是灵魂或者说意识。按照彭罗斯的说法。人工智能都是逻辑运算,永远也摆脱不了它机械化的特点,但意识这种东西只能在量子系统中存在。他认为,在人的大脑之中有许多处于纠缠态的电子,这些电子每坍塌一次,人就会产生各种思维和思想。因为这些电子不断的坍塌而又不断的纠缠,这才产生了所谓的灵魂或意识。
一个生命在陨落后,灵魂不会因此消失,它其中的量子信息并未被破坏,而且他们会离开身体重新返回宇宙。生命实际上永远不会终结。
玄之又玄。
反者道之动,也是老子说的。在西方就是黑格尔所指的辩证法。万事万物皆可辩证,比如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两位科学家,牛顿和爱因斯坦,最终从科学走向了神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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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评价自己的科学成就,只不过是“追随神的思想”。他说:“宇宙万物,必定有一位全能的神在掌管、统治。”
爱因斯坦说,他相信“神”的存在,“今天科学没有把神的存在证明出来,是由于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而不是神不存在”,宇宙万物的运行,“这种安排运行力量的即是神”。
奥本海默曾说:天才在问题发生前就已经找到了答案。
这句话显然出自于天才的自负。
电影中有一句台词可以概括奥本海默的后半生:我们不想让物理学长达三百年的积淀变成足以让世界毁灭的武器。二战以后,他始终怀揣着一种不安,利用自己作为“原子弹之父”的影响力,游走于国际社会,提醒各国不要在被核武器改变的世界里陷入疯狂的境地,反对更具威慑力的氢弹的研发,阻挠美苏两国战后开启的无休止的军备竞赛。奥本海默在原子弹研发成功前后此类矛盾的行径,让别有用心的政客利用、诬陷,使其几乎身败名裂。
在奥本海默的原著传记中,作者也鲜明地表达了他的观点:“人一生中的个人经历决定了他的公共行为和他的决策。”
每一件事情就像前一个事情裂变的化学反应,它既推动了新的事件发生,也产生了毁灭性的能量。核时代的到来给世界带来了更多可能性,也将世界置于新的、更大的威胁之下。
奥本海默还说:阻挡在人类灭绝前的,只有良知。
有困境的地方,才有普罗米修斯。人类始终处于灭亡的边缘,而没有灭亡,靠的就是那点不泯的良知。
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
与奥本海默同时代的天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十分担心人类将毁于核武,他曾给出了极其悲观的判断:“科学技术的时代是人性终结的开始。”
他强调,“这个时代的黑暗”可直接归于对虚假的科学偶像的崇拜。
是时候想想尼采的话了:“我们走得太快,是时候该停下来,等等我们的灵魂了。”
如果量子灵魂理论得到验证,人类真的可以试试时不时停下来,等一等我们的灵魂,避免它走向失控,消弭于虚无。